至正十七年春配资股公司官网,汉阳城的雨连下了三日,像是老天爷把汉江的水全倒在了这片刚经历战火的土地上。青灰色的雨幕笼罩着城墙,将朱漆宫阙淋得发黑,檐角的铜铃被雨水泡得发锈,摇晃时发出喑哑的哀鸣,像是在诉说着这座城池的沧桑。陈友谅攥着一枚磨得发亮的铜钱,在帅帐里来回踱步,靴底碾过潮湿的青砖,溅起细碎的水花,在地面画出歪歪扭扭的痕迹,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。帐外传来水师操练的号子声,混着雨打帆布的闷响,像极了他内心的翻涌——三日前,倪文俊突然调走了城西大营的半数兵力,说是去蕲水“清剿残元”,可派去探查的斥候至今未归,连带着送去的信鸽也杳无音信,仿佛被这无尽的雨幕吞噬了一般。
“这是刚从倪相府侍卫身上搜出的。”张定边掀帘而入,雨水顺着他的玄甲滴落,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,甲片缝隙里还沾着泥点,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,未曾有片刻停歇。他手中捏着一卷油纸,层层剥开后,露出张泛黄的麻纸,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古怪的符号:“初七,潮满时,黑鱼过龙门,三网收。”字迹潦草,像是在匆忙中写就,最后一个“收”字的捺笔拖得很长,划破了纸页,透着一股仓促与决绝。
展开剩余80%陈友谅的目光落在“黑鱼”二字上,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钱的方孔,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。这是沔阳渔家世代相传的暗语——“黑鱼”代指元军,因那些铁甲兵在水里挣扎时像翻肚的黑鱼,笨拙而狼狈;“龙门”是汉川渡口的别称,那里礁石嶙峋,涨潮时浪头能掀翻渔船,凶险异常;而“三网收”,分明是约定分三路合围的信号,这在他们早年打鱼时是再熟悉不过的术语。他猛地抬头,铜钱在掌心转得飞快,带起的风扫过案上的兵书,书页哗哗作响:“倪文俊……他要叛?”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伤痛。
张定边指尖点向纸页边缘,那里沾着半片干枯的芦苇,是倪相府后园特有的品种,别处绝无仅有:“这渔汛密码是黄蓬镇老渔民的法子,每月初七潮满时,恰是汉川渡口水流最急的时辰,利于设伏。他调兵去蕲水是假,勾结元军伏击我们才是真。”帐内烛火摇曳,映得陈友谅的脸忽明忽暗,左眉的刀疤在光影中如同活物,微微抽搐着。陈友谅将铜钱扣在桌上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轻响,震得烛台都晃了晃,烛火跳动,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不安。
“可他是我们的恩师……”陈友谅的声音有些发涩,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当年他还是个在县衙抄抄写写的小吏时,是倪文俊在醉仙楼发现了他算粮账的本事,破格提拔他为掌簿书,手把手教他看《孙子兵法》,在沙盘上演示八卦阵,耐心讲解每一个阵法的精妙之处。他抓起铜钱掷向地面,铜钱在青砖上旋转着,最后“叮”地停下,正面朝上——这是他多年的习惯,遇大事便以铜钱卜问,正面为吉,反面为凶,此刻这正面,却让他更添迷茫。
“恩师?”张定边猛地按住刀柄,刀鞘上用朱砂写的“黄蓬”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去年汉川断桥,是谁在我们断后时偷偷撤走了接应的船队?若不是我拽着断矛泅水三里,你我早成了元军的箭靶子!是谁上个月借‘整肃军纪’之名,斩了我们三个亲随?就因为他们撞见倪相府的人往元营送地图!”他左臂的旧伤隐隐作痛,那日在断桥被元军长枪挑得脱臼时,骨头摩擦的剧痛与此刻心口的憋闷竟有些相似,都是那般撕心裂肺。
张定边攥着那卷密信,指节用力,青筋暴起。他想起昨夜在陈友谅帐外撞见的情景——倪文俊的谋士鬼鬼祟祟地递出个锦盒,陈友谅接过时嘴角那抹隐晦的笑意,此刻与密信上的暗语重叠在一起,像根毒刺扎进心里,让他隐隐感到不安。他忽然意识到,这或许不是倪文俊单方面的密谋,陈友谅怕是早就知情,甚至……参与其中,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。
帐内的烛火噼啪作响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,张定边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长,左臂的空袖管在风中轻轻晃动,像在无声地叩问,诉说着内心的挣扎。他该揭穿吗?若倪文俊真要降元,陈友谅又牵涉其中,天完军必然四分五裂,元军趁虚而入,江汉百姓又要重遭屠戮,那他们多年的抗争与牺牲都将付诸东流。可若隐瞒,他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弟兄,对得起黄蓬镇的血誓吗?那些弟兄们用生命换来的安宁,难道就要这样被践踏?
他想起汉川断桥死战的弟兄,他们至死都在呼喊着“保家卫国”;想起襄阳火海里救下的孩童,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;想起武昌城百姓箪食壶浆的笑脸,那是对他们抗元事业的最大肯定。密信的边角被他捏得发皱,墨迹顺着指缝晕开,在掌心洇出一片深色,像极了那些弟兄流出的血,滚烫而沉重。
“再卜一次。”陈友谅将铜钱抛向空中,铜片在烛火中划出一道弧线,闪着微弱的光,这次却没等落地便伸手接住,紧紧攥在掌心,仿佛答案早已在他心中。汗水混着雨水从鬓角滑落,滴在玄色元帅袍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。他忽然扯开帐帘,雨丝扑面而来,带着汉江特有的腥气,远处水师操练的号子声里,似乎夹杂着兵刃相撞的脆响,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。“不用卜了。”他声音发沉,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倪文俊若真反了,汉阳城的兄弟一个也活不了。”
张定边看着他掌心里被攥得发白的指节,突然将密信折起塞进怀里,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。他不能赌,不能拿十万弟兄的性命和江汉百姓的安危赌,这赌注太大,他输不起。“密信烧了。”他哑着嗓子说,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,“今夜三更,你带三百死士守东门,把住那座吊桥,那是敌军进城的关键要道。我去调水师,让张必先掌着火油桶在城南待命,以防敌军从水路突袭。就说……元军劫营,需闭门清剿。”
陈友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,似乎没想到张定边会如此干脆地妥协,随即化为赞许:“定边,委屈你了。”
张定边没接话,转身走进雨幕。玄甲上的雨水顺着甲片缝隙往下淌,怀里的密信硌着心口,像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生疼。他知道自己做了个危险的选择,这封信或许会成为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,但此刻,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抗元基业,比什么都重要,哪怕要承受内心的煎熬。
三日后,汉阳城的雨终于停了,天空放晴,阳光洒在湿漉漉的城墙上,反射出耀眼的光芒。张定边刚从水师营查哨回来,就见陈友谅的亲卫捧着个锦盒候在帐外,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。锦盒打开,里面放着一支金步摇和一张地契——竟是汉阳城内最气派的宅院,雕梁画栋,气派非凡。“元帅说,二哥近日辛苦,这点薄礼不成敬意。”亲卫笑得格外谄媚,“那宅院还配了三个丫鬟,都是江南来的美人,温柔贤淑,元帅特意为您挑选的。”
张定边盯着那支金步摇,阳光透过步摇的流苏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晃得人眼晕。他突然想起黄蓬镇结义时,三人共用一把砍柴刀,连酒都喝不起,只能用溪水代替的日子,那时虽清贫,却心怀坦荡,目标一致。这突如其来的赏赐,与其说是犒劳,不如说是试探,试探他是否会沉溺于这些物质的诱惑,是否会忘记初心。
他拿起地契,指尖在“汉川侯府”四个字上轻轻摩挲,突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与坚定:“替我谢过元帅,礼我收下了。只是丫鬟就不必了,军中规矩不能破,我不能因私废公。”
亲卫应声退下配资股公司官网,张定边将锦盒放在案上,目光落在那卷藏在枕下的密信上。阳光从窗棂照进来,在信纸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,像个没有尽头的问号,预示着未来的道路充满了未知与挑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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